□“河水从不可饮到不可洗到鱼虾灭迹只用了不到二十年的时间，最后，它以‘缺水’的名义惊痛世人。”
□他给每一个想做事的人搭建最好的平台，让他们以一当十。他说他着力打造的，是“峨山检察”这个品牌。
□“法律人的情怀就是一种良知，情怀比梦想更高贵，情怀是通向梦想之路的阶梯。作为一名检察官，一定要有良知，通往梦想之路，一定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
三弦琴，月下舞。这一美丽的景致来自吕玉雄笔下的一首诗。那天晚上，在云南省峨山彝族自治县阿普笃慕文化广场，他指着随着音乐舞蹈的人中的一位老者说：“嗯，这一位跳的是最正宗的彝族舞蹈。”
我们穿行在广场的人流中领略着这个山区小城的流光溢彩。这幅尘世的风景让我们沉醉，久久徘徊不去。阿普笃慕文化广场位于峨山县城猊江与练江交汇处，是峨山这个中国第一个彝族自治县的地标。
“远古时代，彝族人的祖先阿普笃慕生有六个儿子，六子繁衍发展成古代彝族武、乍、糯、恒、布、默六大部落……”那一刻，我忽然想起前两天在峨山县检察院的文化长廊中特别设立的民俗文化区，他给我介绍峨山极富彝族特色的节庆、歌舞、服饰文化，任职峨山八年、身为汉族的他说起彝族的历史如数家珍。
那天散步到了一处大排档，吕玉雄兴致勃勃地对我们一行人说：“我来掌勺，炒一份干锅给你们尝尝。”颠勺、翻炒、勾火，一气呵成，真没想到他的厨艺那么棒！“周末回江川，我可是给家里买菜做饭的。”他说。
1
吕玉雄所说的江川，指的是云南省玉溪市江川县，2015年改为江川区，那儿是他的家乡。八年前，他从江川区检察院调任峨山县检察院。从此之后，峨山就是他的家了。峨山到江川五六十公里的距离，只有周末，他才可能回去与家人团聚。不过刚到峨山的他，面临的不是离家的烦忧，而是别的。
几乎所有人都说他是来峨山收拾烂摊子的。
“吕检来之前，峨山前任检察长因受贿问题被查处，那段时间峨山检察院的声誉和士气低得不能再低了。”在峨山院，很多人都会说起吕玉雄来之前的糟糕状况。江川一位熟人对吕玉雄说的话更是刻薄：“你去是收拾一个烂摊子，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瞅准机会赶紧跑，别在那儿待久了！”
巧合的是，前任检察长也是江川人。跟吕玉雄一样，也是由江川副检察长任上奉调至峨山任命为检察长。
“你知道当时峨山人怎么说吗？”吕玉雄对记者一笑。
“怎么说？”
“去了一个江川人，又来一个江川人。”
“那你怎么回答？”
“此江川人非彼江川人。”
江川星云湖畔的渔村，是吕玉雄的家乡。那天我们在渔村围坐在小炕桌吃饭，谈笑风生之际，他遗憾地说：“可惜村里的石板路全被撬了，换成了水泥路，不然这里保持着古村落的韵味，会更让人流连忘返。”
在他刻骨铭心的记忆中，家乡的河就叫“家河”，小时候可以顺着河水一直游到星云湖。记忆中那条鱼虾畅游的河水，如今已然面目全非。在他的笔下，那仿佛是一幅沉默了的油彩画，停止了以前的欢快。破砖、塑料、玻璃、生活垃圾、工业废水……人们交出土地、池塘，交出三春杨柳和九夏芙蓉去换取钢筋水泥的枯燥和死灰，交出家河去换取净水器和人工水。“河水从不可饮到不可洗到鱼虾灭迹只用了不到二十年的时间，最后，它以‘缺水’的名义惊痛世人。如今，人们开始高举‘保卫家河’‘拯救家河’的旗帜，然而它深入骨髓的耻辱和心痛仍未衰减，痛在生命里的每时每刻。”
吕玉雄的文字里有一种哲理在，家河的象征意义一直在他心中挥之不去。
波光粼粼的湖岸边，他喜欢拍风景，每一幅照片他都希望是一幅水墨画，清澈而富有层次。
如今游刃有余般的从容并不能抹去他当初潜藏内心的焦虑。他描述自己当时的感觉是“有三座大山压在头上”。第一座是公信力的缺失，社会上有人说检察院本来是查办贪腐的，结果却有检察长出了问题！第二座是士气危机，被人指着后脊梁的感觉让干警们人心惶惶：谁还信得过我们？第三座是信任危机，干警们对新来的吕玉雄疑虑满腹：我们都已经跌到谷底了，怎么爬起来？
吕玉雄后来回忆说当时他也感觉走到了绝壁前，前边没路。上任第一天，站在峨山县检察院破旧的办公楼前，他心里咯噔一下。了解到全院的工作，他又咯噔一下。峨山检察业务基本排在玉溪市检察系统末位；全院干警呈现出典型的“三多”现象，即病号多，当时该院政治处主任身患重病，长期住院；还有些人长期请病假，导致日常工作无法开展。老同志多，当时院里多数同志年龄偏大，在一线干工作常感到力不从心。空缺多，当时该院的多个职位空缺，全院有45个政法专项编制，实有人数只有38人，许多工作无法落实到位。
有人描述当时处在陋巷中的峨山院是一个“连车都开不进去的地方”，如今，在新办公楼启动以后，那片地区已是一片瓦砾。
围堰造堤，吐故纳新。八年前，吕玉雄带着大家开始了求变之路。八年后，峨山院成为一个以80后为中层领导和业务骨干的全市先进院——中层干部平均年龄由48岁降到38岁，党组成员平均年龄由51岁降到42岁。“峨山是全市人口最少的县，全县人口只有16万，但是我们的业务工作一点都不逊于别的院，我们从原来的‘追兵’变成了现在的‘标兵’。”
他任期的第一届，该院共立办贪污贿赂案件41件50人，立案侦查渎职侵权案件11件14人，均移送审查起诉，侦结率为100%，为国家挽回经济损失1540余万元。
峨山县检察院重新站了起来，而且意气风发。
2
吕玉雄被称为“峨山检察院的看门人”，也叫“楼长”。因为他就住在检察院里——别人都下班了，他还在。异地任职，峨山院在办公楼三层给他辟出一角作为他的宿舍。居住条件不错，有客厅，有卧室，但是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那天我们一起去食堂吃饭，路过他的宿舍就撺掇他打开宿舍参观参观。打开门一看，满地写满了字的宣纸，桌上、椅子上、茶几上也都是，纸张与纸张之间只有两只脚的空隙。
吕玉雄有四大业余爱好：篮球、诗歌、书法、烹饪。烹饪一般只能周末回家显摆，其他三项都是他经常要练手的——院里的篮球队是峨山最好的篮球队，他是教练兼队员，他办公室的篮球战术板是一个特别的物品，只有骨灰级的爱好者才会有；诗歌靠灵感，从江川到峨山，都是山清水秀的地方灵感不缺；只有书法是最近两年的新爱好。少年时代练过书法，后来因为忙舍弃了，这一舍就是二十多年。
两年前有人送他书法作品，他一看心痒痒了。仅仅两年，从最初的有点生涩，到如今的纵横捭阖、挥洒自如。他似乎从八年工作的谋篇布局中领略到了书法的真谛，轻重缓急，在墨浓笔淡之间找到整体的均衡。
运动家的体魄，兼文人的敏锐，在他的身上得到特别的融合。
“淡抹画屏十里廊，双江河畔钓流潺。”他笔下的抒写清新雅致，但是作为“看门人”的他，那个时候真的是轻松不起来。不过，他不露声色。他说如果人有“三气”，什么样的困难都不在话下。“那就是舍我其谁的霸气，肝胆相照的义气，聪慧果敢的灵气。做事情不要犹犹豫豫、婆婆妈妈，作为掌门人，你的风格就是全院的风格，而一个团队的品质就是你的品质。”
吕玉雄有一句很经典的话：“我让大家放手放胆，最后，有成绩是大家的，有问题是我的，我先反省。”他给每一个想做事的人搭建最好的平台，让他们以一当十。他说他着力打造的，是“峨山检察”这个品牌。
经过重新锻造的峨山院由此绝处逢生，脱胎换骨。玉溪市检察机关2016年度基层检察院业务考评结果显示，峨山院再次取得玉溪市检察机关业务考评第一名。这是该院第三次考评夺冠。
既严谨不怠，又个性张扬，这是他想要的峨山院人的最佳状态。
回程途中，顺着江川的抚仙湖到星云湖，一路风光妍艳。
吕玉雄说：“在星云湖筑坝以前，两湖水一直以来以海门河相通，但是星云湖的大头鱼从不游往抚仙湖，抚仙湖的抗浪鱼也从不游去星云湖，所以就有了‘两湖相交鱼不往来’的典故。”在海门河中段一石碑上刻着一首诗：“星云日向抚仙流，独禁鱼虾不共游。岂是长江限天堑，居然咫尺割鸿沟。”海门河有一巨石称作“界鱼石”，两湖的鱼以此为界，抵石而返，绝不越雷池一步。
说起家乡的风物，吕玉雄显示出了过目不忘的记忆，同时又满含着别样的意蕴。
3
峨山县检察院很小：人少，楼层不高。在玉溪地区，绝大多数检察院都这么“袖珍”。在记者采访的那段时间，吕玉雄曾经受政府之邀调查一家大型民营企业的污染事件。那天天气炎热，我们戴着安全帽顺着依山而建的车间一个个走过去，有些刺鼻的化学品味道萦绕不去，不多久就热汗直冒。那天他带去了主管副检察长和两名检察官——这对峨山院来说就是一支很成规模的队伍了。
这也是峨山院的常态——因为人少，“单兵作战”之外，办案经常需要组合式人员配备。把每一个个体的作用发挥到极致，然后让团队协作的作用发挥到极致，吕玉雄这样的谋篇布局，恰似一支出色的篮球队的理念。当他说“小院不是弱院的代名词”时，他有一种体育竞技中“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理想和豪迈。
他在学生时代被体育老师发现了篮球天赋，于是成了所在校的篮球队员，到了峨山后兴趣勃发，拢了干警业余时间打篮球，“工作之外，我给他们提供一个别样的机会和别样的生活”。全市检察运动会，连续两届勇夺冠军，“我们所向披靡！”说起成绩，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
“你拍拍球我就知道你适合打哪个位置。”这种识人用人的本领他同样用到了峨山院每个人的法律职业之中。他带领峨山院一步步从困境中走出来，他理想的状态是希望从每个人的脸上看到自豪和得意。“用一个比喻，好比划船，我是舵手，但是你需要桨手的齐心协力。”他说。从到峨山的第一天开始，他着力打造的，是峨山检察的精神家园。
所以在小小的峨山院，却有一片占地广大、全市知名、富有民族特色的文化长廊，走进其中，集聚所有干警照片的形象墙的主题异常醒目：“风采与情怀——我的检察梦。”他说：“人一定要有一种情怀的，法律人的情怀就是一种良知，情怀比梦想更高贵，情怀是通向梦想之路的阶梯，作为一名检察官，一定要有良知，通往梦想之路，一定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
当办案没有了解到嫌疑人家属有抑郁症时的痛彻反思，给上不起大学的贫困生伸出援助之手，当扶贫不到位与老农席地而坐时满含热泪，推送“把办案安全看得比生命重要”而身患绝症去世的法警队长成为全院的榜样……吕玉雄心之所系，是峨山这片热土。这是他的第二故乡。
“晨练结束，上班。”每天早上，他几乎都要早早起来写上几幅后才觉得心满意足，这几乎是他微信里晒得最多的内容。他经常调侃自己：“说不定哪天不小心我就成了书法家了，到那时我绝对不收一分钱，谁要都给！”
他刚工作的时候，身为警察的父亲对他说过一句话：“得意的时候别趾高气扬，失意的时候不要低三下四。”母亲在村里信用社工作，“她非常敬业，没有出现过一分钱的差错！这样的品德，一直让我铭记在心。”到峨山八年了，他知道父母想来峨山看看，但是老人体谅他，都没有言语。他喃喃说：也许，应该找时间接他们来看看了……
“布谷啼播春暮日，农家水田绿也无？”每天，当大家都离开检察院以后，他一个人回到宿舍读书、写字，写诗、填词。
一个人寂寞吗？
不寂寞。寂寞让我如此美丽。他大笑。
